文/严萩平
最近又流行网络短剧，72岁的晓凡静极思动，决定携手发小铄浚，紧跟潮流，也来拍一部短剧。晓凡认为，他俩好歹是本世纪初的“短视频网红”，经验老到，必能赚一波流量。即便现在年事已高，但搞创作不分年龄、性别……
“但拍什么好呢？”晓凡窝上躺椅，眼睛眯成一条缝，举起智能手机，激光全息投影浮现在半空中。他翻看着最近流行的各种网络短剧，痞子穿越剧、霸总宠溺剧、龙王归位剧……一双泛白的眼珠子，像故障后的雪花屏，在荧光中闪烁着。
这时，铄浚打来电话：“就拍神话穿越剧吧！”
“50年前的题材啦，太老套。”晓凡说。
“用咱们老年人的视角拍。”铄浚中断了语音通话，直接打来视频投影电话，已年过七旬的他身材依旧健硕，头发和胡须打理得很整齐，双眼炯炯有神：“流行的东西都是有轮回的。”
晓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
两人说干就干，晓凡指挥AI写剧本，铄浚操作AI制作影像。他俩参考了大量的神话文献与美术图集，挖空心思地设计故事情节与角色模型，一个月后，一部5分钟的短剧《龙王在异世界开粤菜馆》横空出世。
春晖 图/新华社
想不到的是，视频放到某平台投放后，浏览量却迟迟不见增长。
“复古情怀没有市场了吗？”晓凡和铄浚本就不多的头发都快被挠秃了。
晓凡决定找他那个在传媒公司任职的孙女柒柒帮忙。
“现在谁还用激光投影看剧呀！都直接意识投影啦。”亲自回来看爷爷的柒柒听老人家说完前因后果，扑哧一笑，她告诉爷爷，现在的年轻人都在用一种“黑球技术”，就是把智能设备植入大脑，通过大脑皮层反应，来观赏全触感立体短剧影像。
“能看、能闻，甚至还可以‘尝一尝’剧中食物，可上头了！”说完，柒柒递给晓凡和铄浚一人一只“黑球”，直接从鼻孔吸入，不到两秒便装好了。随后她启动操控软件，通过AI自动转换《龙王在异世界开粤菜馆》的格式，霎时，晓凡与铄浚脑海里已出现了一幅幅生动、丰富、逼真的立体画面——
画面一：主角无敌龙王投胎异世界；
画面二：失去法力后惨遭地痞欺辱；
画面三：发现烹食异兽能恢复法力；
画面四：异世界粤菜餐厅开张营业；
画面五：龙王恢复法力称霸异世界……
“妈呀！太逼真了，简直身临其境，太刺激了！”铄浚从鼻孔喷出那个黑球，还在不停地感慨。
“整个短剧才5秒？”晓凡却一脸疑惑，扭头看向柒柒。
“短才好呀。”柒柒解释道，“现在大家娱乐时间都少，没有时间看超过1分钟的剧。只要创意十足，能迅速激发快感，再短都无所谓。”
“说得对！不怕短。我们小时候，电视剧动辄一集1小时，连播十季，长达数百集，追都追不完，多浪费时间啊。”铄浚抢先赞同，他起身告别晓凡，回家继续拍剧去了。
晓凡送走柒柒后，仍呆呆地望着手中的智能手机，久坐无语。
几天后，铄浚主动找上了晓凡：“老兄弟，我又做了一部新剧《史莱姆公主乡村复仇记》，保证爽，肯定能火！”
晓凡眼睛一亮，掏出智能手环，准备观剧：“这个剧多长时间？”
铄浚伸出五根手指，“0.5秒钟！”
“那么短？”晓凡满脸诧异，“能看到啥？”
“看短剧，不就是追求爆炸性的爽感吗？剧情不重要。”铄浚摆摆手，解释道：“我和柒柒的公司合作，把短剧故事一再精简，做成超短剧，其实只要一个故事梗概、几个画面，瞬间闪现就能刺激大脑，重点是抓住观众脑部神经的激活点，刺激内啡肽分泌，就可以达到现在‘爽剧’的目的。”
铄浚掏出一只小黑球，递给晓凡：“这里面装了柒柒公司制作的1000部超短剧，无论是吃饭、如厕，还是上班摸鱼，只要有一点点时间就能保证你看到爽！”
“连具体的故事情节都不需要了吗？”晓凡皱眉。
“情节不重要。看短剧，最主要的就是爽呀！”铄浚笑了。
晓凡缓缓地叹了一口气：“可能我还是跟不上时代。我总觉得脱离故事情节的酸爽又空洞又粗浅，哪怕有再新奇的设定，也没有营养。文学艺术的价值不能这么堕落下去啊，人的脑子都要废掉咯。”
看着晓凡背着手缓步离去的身影，铄浚也愣住了。这时，柒柒的电话打过来，她兴奋地说：“爷爷，告诉您一个好消息……”
原来，柒柒在帮爷爷投放短视频时，顺手将晓凡和铄浚制作的《龙王在异世界开粤菜馆》短剧最初的5分钟版本也放上了公司平台，经过一段时间发酵，这个“超长”版本的视频竟成了“爆款”，很多观众留言，感叹很久没有看到有如此细致、深入、转折、能真正打动人的剧情故事了——“流行果然是个轮回。”铄浚喃喃地说。
当然，这已是2075年的事情了。
原文载于《羊城晚报》2025年4月2日A7版
